东莞进行废品回收行业改革8个月，多数镇街“申办废品回收个体户营业执照像开士多一样容易”，石排的废品回收从业者却办证无门，面临被强制取缔的命运。南都记者在石排多地暗访得知，在石排经营废品回收堆场，一次要交17万元，“三打”之后消失的“管理费”也重出江湖。

　　在石排申办执照遭拒“我们去村委会盖章，每次都碰壁，村干部说无权批再生资源回收店。

”

　　广东兴宁人桂欣在东莞石排从事废品回收已经4年多。他在石排开了一家门店，店面不大，只有100多平方米，主要回收生活垃圾。

　　在废品回收江湖中，桂欣处于底层。在东莞掀起“三打”风暴之前，他每月都要缴纳2500元管理费给片区管理者。在石排，像桂欣一样从事废品回收的门店有70多家，大部分经营者都来自梅州，以家庭作坊形式经营，店面多是100多平方米，前半部分用于经营，后半部分住人，每月需缴纳1500元至5000元管理费。

　　去年，废品回收行业中的垄断行为成为“三打”的重点打击对象。从去年8月开始，桂欣不用缴纳管理费就能从事废品回收。

　　“之前3年多时间里，总共交了10万元，到现在还是黑户，办不了营业执照。”在桂欣看来，废品回收是重要的环保产业，但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长期得不到应有的地位，“我们不能落户东莞，孩子只能读民办学校，买不了社保，没有营业执照，也办不了贷款”。

　　去年12月24日，东莞市政府出台《东莞市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办法》，提出全面开放废品回收行业，放开市场竞争。今年3月，好消息再度传来，不少镇街放开废品回收门店个体工商登记。桂欣等人兴冲冲地赶到工商局咨询，被告知只要凭负责人身份证复印件、1张1寸彩色照片、场地租赁合同复印件以及村(居)委盖章的《住所(经营场所)产权证明》即可办理。

　　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我们去村委会盖章，每次都碰壁，村干部说无权批再生资源回收店”，桂欣说，石排近百个从事废品回收的人去村委会盖章均遭拒绝。

　　在石排数百名废品回收经营者中，郑明本来快拿到再生资源回收店营业执照，中途却起波折。今年4月15日，郑明通过私人关系拿到村委盖章的《住所(经营场所)产权证明》，准备齐资料后拿到石排工商分局申办营业执照。石排工商分局出具了《受理通知书》，让郑明7个工作日后去拿营业执照。就在郑明以为自己能从“黑户”转正时，当天下午，给他盖章的村干部就找上门，称迫于压力要收回村委盖章的《住所(经营场所)产权证明》。郑明无奈只好照办。

　　8月20日下午，南都记者以咨询如何办理废品回收个体户营业执照为由，来到石排工商分局。该分局工作人员表示，“现在还没有人办过，只有那些老的有办”。桂欣等人表示，工作人员口中“老的”指的是以前垄断石排废品回收的那些人。

　　该分局另一名工作人员告诉南都记者，办理营业执照没有场地面积限制，只要准备好材料就可以办理，但工作人员强调，“要拿到村委盖章的证明”。随后，南都记者准备好材料以办理废品回收个体户营业执照为由，到石排镇谷吓村委会要求盖章。该村委会工作人员明确告诉南都记者，目前办理不了废品回收个体户营业执照。“开士多可以，但是开废品回收站，不是村委会审批。要办牌照去问供销社”。

　　针对这一说法，东莞市供销社企业管理科有关负责人表示，今年1月1日启动再生资源回收管理改革后，供销系统就不再承担管理职能，“供销系统发不了牌照”。

　　无法转正者遭遇整治“他们一大群人过来，要我们停止营业，限定我们7天内将废品处理掉，还打烂了广告招牌。”

　　为推进改革，今年5月初东莞出台了《2013年东莞市再生资源市场管理改革工作方案》。《方案》要求，按照“控制站点数量、控制占地规模、控制站点布局、控制安全准入”的“四控制”原则，开展再生资源回收站点的清理审核工作。

　　在此背景下，石排6月初召开了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工作会议上，要求各村园区设置1-2个堆场进行废品回收活动，全镇再生资源企业堆场的数量将不超过28个。堆场经营面积应不少于500平方米，其中从事生产性废旧金属回收的再生资源回收堆场应有与工商登记的经营住所相一致的、不少于2000平方米的储存场地。再生资源回收经营者必须取得相关《营业执照》，不得超范围经营，对不具备经营资格的，坚决予以取缔。

　　随后，石排开展再生资源回收行业专项整治。这次整治行动对桂欣等人冲击很大，石排没有办理营业执照的废品回收站均收到了整改清理通知书，要求停止营业，并在7日内将废品清理完毕。

　　6月25日，石排镇经贸、工商、公安、综合执法、消防、环保等部门组成的再生资源回收行业整治小组开展首次执法行动，当天清理了7户没有办理营业执照的废品回收站。

　　赵梅经营的废品回收站是首批7家被清理的废品回收站之一。“他们一大群人过来，要我们停止营业，限定我们7天内将废品处理掉，还打烂了广告招牌。”

　　李志是众多废品经营者中最惨的一个。8月13日石排再生资源回收行业整治小组上门，将李志经营的废品回收站断水断电。李志告诉南都记者，现在他都是靠发电机供电。

　　对石排再生资源回收行业整治小组的做法，众多石排废品回收站经营者最大的怨言是想转正却转不了。“要规范经营，这个我们一定会配合。但拿无证经营来处罚我们并不公平，不是我们不去办营业执照，而是根本办不下来”，桂欣说，“三打”之前靠交“管理费”还可以生存，现在连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经营堆场一次交17万“真正从事废品回收的经营者想继续营业，就必须向‘工头’交管理费，又回到‘三打’之前的状态。”

　　在石排经营废品回收，门市店转正不了，想成为石排28个堆场之一的经营者也不容易。“很多地方早就被人定了，有钱也拿不到经营权。”桂欣称，目前石排只发28张废品回收营业执照的说法在从业者中盛传。

　　在石排多数废品回收从业者眼中，经营堆场被当作是拿到废品回收牌照，经营堆场的人被称为“工头”。“石排召开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工作会议后，陆续给以前垄断废品回收的‘工头’发牌，1个村发1-2个牌照，真正从事废品回收的经营者想继续营业，就必须向‘工头’交管理费，又回到‘三打’之前的状态。”桂欣等人透露，“工头”拿牌照的代价是每个月给石排供销社1万元管理费，一次交一年管理费，另交5万元押金。

　　南都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石排废品堆场经营牌照的发放权不在供销社，而是在成立不久的石排东供再生资源集中处理中心。据东莞官方介绍，东供再生资源集中处理中心是由供销社主导成立，吸收社会资源成立的废品集中处理平台。

　　8月20日下午，南都记者来到石排东供再生资源集中处理中心，咨询如何才能领到牌照。叶姓经理称，全镇其他地方的牌照已发出去了，目前只有塘尾村的牌照还没有定。如果要申请牌照，需要500平方米以上的场地，要交“5万元押金，另外每个月交1万元，一次交一年”。南都记者提到今年3月其他镇街已放开废品回收个体户工商登记，石排会不会放开？叶姓经理称，“我们这里不会放开”。

　　企业经营堆场到底要不要向供销系统缴纳管理费？东莞市经济与信息化局称，根据各镇街规划要求，遵守国土、规划、城管、综合执法等城市管理部门的相关规定才能进行堆场设置，确保全市堆场数量不泛滥、布局不混乱、安全有保证。凡符合相关要求及规定，回收企业可申请建设堆场，不需要向供销社系统缴纳管理费。

　　“管理费”再现石排？“交了管理费后，虽然没有营业执照，石排再生资源回收行业整治小组的工作人员再也没有上门”。

　　对于东莞逾万名从事生活废品回收的人而言，最关心的是还要不要像“三打”前一样向“工头”交管理费。这个问题，东莞多份官方文件早已给出答案：从事废品回收不需要缴纳任何管理费。但南都记者调查获悉，管理费在石排又重出江湖。

　　邓可是石排少数已向“工头”交管理费的废品经营者之一。经过议价，邓可每月交的管理费为2000元，每次交3个月，8月初，他一次性交了6000元，“从7月开始算，到10月份再交下一个季度的管理费”。邓可称，收款后“工头”出具的收据称管理费为“合作费”，“交了管理费后，虽然没有营业执照，石排再生资源回收行业整治小组的工作人员再也没有上门”。

　　桂欣表示，由于28个牌照7月份才陆续发给各“工头”，目前大部分石排废品回收经营者还没有向“工头”交管理费。桂欣曾仔细研读过《东莞市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办法》，称石排的做法与《东莞市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办法》有不少相冲突的地方。

　　“政策只是限制堆场的数量，对从事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站并没有限制，如果必须向‘工头’缴纳管理费才可以继续营业，该做法跟‘三打’之前不是一样吗？”桂欣等人很羡慕其他镇街同行，认为拿到营业执照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事废品回收。

　　不过记者了解到，不是拿到营业执照就可以从事废品回收。黄江供销社主任曾东文称，“还要环保、消防等方面的验收”。东莞市供销社企业管理科有关负责人称，拿到营业执照后必须要到当地经信部门备案，从事非旧金属回收的还得去公安部门备案。

　　多数镇街已放开注册截至7月底，东莞新增再生资源回收经营主体989个，比改革之前增加一倍多。

　　南都记者调查获悉，东莞多数镇街已放开废品回收个体户工商登记。王林在石排从事废品回收，多次申办再生资源店营业执照被拒，“茶山不一样，完全放开了，几天就可以拿到营业执照，就像开士多一样容易”。王磊的弟弟王林在茶山经营废品回收门市店3年。5月中旬，他听说茶山可以办营业执照，便委托会计事务所办理，“几天就办下来了”。

　　王林提供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显示，个体工商户类型为再生资源回收店，经营范围为再生资源回收(含废旧金属回收)。在拿到《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后，王林很快办理了地税和国税的《税务登记证》。

　　“一个月只需缴纳几十元费用，缴税比管理费低很多。”王林坦承，生活垃圾价值不大，卖废品垃圾的人很少会主动要发票，不用再交管理费，经营成本比以前少很多。

　　《东莞市再生资源回收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今年1月1日生效，当天也被视为东莞对废品回收这一沉疴挥刀改革之日。《办法》明确规定，坚持市场开放，工商管理部门严格按照国家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对再生资源回收企业进行登记注册。

　　今年8月8日在黄江镇举行的全市再生资源市场改革工作现场会上，东莞市经信局局长冼周恩提到截至7月底，东莞新增再生资源回收经营主体989个，比改革之前增加一倍多，其中最多的是黄江镇，新增154个，几乎都是以往从事生活废品回收的个体户转正而来。

　　主导此次东莞再生资源回收管理改革工作的东莞市经济与信息化局在回复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凡符合国家工商登记注册条件，从事生活性、工业性废品回收的企业均可向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申请个体工商执照。

　　在黄江镇供销社主任曾东文眼中，“办营业执照很容易，就像开小卖部一样”。东莞进行商事改革后，包括从事生活垃圾回收的门市店在内，黄江所有从事废品回收的经营者都去申办了营业执照。

　　相关标准暂不明确“对于不符合标准的废品回收站必须取缔，可是从事生活垃圾回收的回收站标准没有明确，真要展开整治的话，所有这类回收站都要取缔。”

　　南都记者梳理东莞此次再生资源回收改革，发现官方对工业废品回收规定极细致，但对从事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店并没有针对性的规定。这种“有政策无标准”的状况导致东莞不同镇街对从事生活废品回收的门市店态度不尽相同。

　　“对于不符合标准的废品回收站必须取缔，可是从事生活垃圾回收的回收站标准没有明确，真要展开整治的话，所有这类回收站都要取缔。”东莞一名不愿具名的镇街经信部门负责人表示，该镇目前并没有主动大力开展整治活动，“除非有人投诉”。

　　“目前东莞的政策在这一块有点模糊，市政府的文件没有区分从事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站，不可能要求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站也要有机器设备，场地面积500平方米以上。按照这个标准，几乎没有从事生活垃圾的废品店能满足要求。”该负责人称，东莞不少镇街已向市政府反映了该问题。

　　在8月8日举行的黄江现场会上，东莞副市长张科表示，再生资源市场放开原意是减轻企业的负担，因此一直以来主要针对生产性的产废收废。但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涉及到的生活性产废收废量大、面广，而两者在规模、设备要求、站点布局等方面都有所不同，需要区别对待。

　　遗憾的是，目前东莞官方没有任何一份公开文件对生活垃圾回收店门的规模、设备、站点布局有过专门规定。针对该问题，东莞市经济与信息化局回复南都记者称，在即将出台的《东莞市再生资源回收行业发展专项规划(2013-2022)》中，生活性废品回收门市店被定义为绿色回收网点，主要从事生活性废品回收。每个绿色回收网点面积约15-20平方米，网点悬挂主要废品回收价目表、公布服务电话号码，提供上门回收服务。所有绿色回收网点统一人员培训、统一人员服装、统一计量器具、统一收购车辆、统一收购范围，同时要规范服务项目、规范服务标准、规范服务用语、规范服务地点。原则上，网点回收的再生资源采取“日收日清”管理模式。

　　“只要能够转正，光明正大从事这个行业，这些都应该做到。”望着已被扯去大半的废品店招牌，桂欣说，他最大的期盼是这个政策能够尽快落实。

　　(应受访者要求，稿子中废品回收从业者均为化名)

　　要规范经营，这个我们一定会配合。但拿无证经营来处罚我们并不公平。不是我们不去办营业执照，而是根本办不下来。———石排废品回收从业者桂欣

　　市政府的文件没有区分从事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站，不可能要求生活垃圾回收的废品站也要有机器设备，场地面积500平方米以上。按照这个标准，几乎没有从事生活垃圾的废品店能满足要求。———一位不愿具名的镇街经信部门负责人